「大人,下官有罪,姑苏城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一伙刺客,下官竟到如今还没有察觉,这都是下官管理地方不力,以至于连累大人受袭…」
郑同光一到徐沧床前就跪下了,声泪俱下的请罪,不等说完,就听宣素秋道:「大人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就不要多说了,现在有几件事要你立刻去办。」
徐沧虽然醒了过来,但因为崔太医在疗伤过程中用了麻沸散,再加上伤痛,所以此时一点力气都没有,然而他生怕这一次刺杀事件处理不好,会生出更多波澜,所以拼命咬着舌尖保持头脑清醒,思考善后措施,只是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幸好宣素秋就坐在身边,耳朵贴着他嘴巴,尚可以勉强听清,于是便理所当然成了徐沧的传声筒。
「是是是,徐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做的,但请吩咐,下官肝脑涂地也要完成。」
郑同光一听,徐沧还要自己去办事,这说明一时半会儿他不会拿自己开刀了,心中大石落下一半,就见宣素秋贴着徐沧,好一会儿方直起身子,沉声道:「大人说,他如今需要休养,所以还望郑大人同行辕外的官员士绅们说清楚,请他们暂时回家,过两日等大人有精神了,再接受他们的探望。」
「是。下官回头就驱散他们。」郑同光抹了抹头上冷汗,心中稍微安定:有这句话,最起码两天内这些官员士绅是不敢生出什么心思的,两天后,大人如果真能见他们一见,局势就基本可以稳定了,至于人心惶惶,那他也管不了,天知道他现在也同样是惶恐无助。
却听宣素秋又继续道:「大人说了,这一次行刺事件,乃是有居心不良之人精心策划,和苏州百姓士绅无关。关于这一点,他会亲自上奏折禀明皇上,不必为此事而大动干戈,请各级官员安心办公,士绅们安抚好百姓。」
如果说刚才郑同光心中已经是十分感激徐沧,此时他就真的是呆住了,以至于反而忘了感激涕零,只傻傻地直着身子跪在那里,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宣素秋却不理他,继续道:「大人说,如此多的刺客,不可能是随便一个帮会心血来潮刺杀朝廷官员玩儿,其背后必定有图谋不轨的组织支撑。这几日苏州城要外松内紧,既不能引起百姓恐慌,又要严密细查那些别有用心煽动造谣的人。关于这一点,郑大人不用太过担心,明亮房间尚且有苍蝇蚊子,难道因为区区几个反贼,大夏朝就不是太平盛世了?」
「是,下官受教。」郑同光这一次是真正的惭愧了,这一声答得无比情真意切,又见宣素秋贴在徐沧耳边,半晌后起身道:「大人说,当务之急,乃是稳定局势安抚百姓,另外大人请郑大人查察的几件事也莫要耽搁,有消息就尽快送来,至于其它的,仍旧照常便是。」
「下官明白了。」
郑同光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徐沧年纪轻轻,又是位高权重,身份更是贵重,然而他在此时此刻,竟然能够因为苏州大局和百姓而选择隐忍,这才真正是胸怀天下的大丈夫。郑同光比他痴长二十多岁,然而扪心自问,自己若是吃了这么大的亏,连命都未必能保住,他能不能如此清醒?答案却是他不敢也不愿去想的。
第一百一十章:未雨绸缪
从房间里退出来,和刚进房间的心情相比,简直就是从地狱到了天堂,郑同光到底做了十年的地方官,徐沧为他指明方向,具体应对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正了正官帽,又整理了下衣衫,郑大人信心百倍的离开行辕,外面还有许多官员和士绅等着他传递消息呢。
「徐,你再撑一下,马上药就煎好了,你喝了药再睡。」
宣素秋等郑同光走后,见徐沧一脸疲累的想要闭上眼睛,她就连忙紧张地用湿手巾给他擦着额头,一边像哄小孩子似得诱哄着。
「没事儿,我不睡,我就闭下眼。」面对宣素秋稚嫩的手段,徐大人只想说:想骗我,你还嫩了点儿。
不过他的骗术显然也不怎么样,反正宣素秋也没有上当,湿手巾在额头一遍遍擦过,她还一边道:「坚持一下,就一下了,喝了药再睡。」
徐沧柔声道:「好了小宣,我这还没发热呢,你用不着一个劲儿用湿手巾擦拭,好好儿歇歇,今天你也吓得不轻。」
「这叫未雨绸缪。」宣素秋还是坚持擦擦擦。
「未雨绸缪也不是你这么个用法吧。」徐沧实在没力气了,心想擦就擦吧,反正还挺舒服的,嗯,尤其是小宣帮我擦的,就更舒服了。
「徐,于捕头先前不是怀疑郑知府吗?说好几次抓人就是被郑大人阻挠,你还用他来主管苏州地方上的政事,这真的妥当吗?」
宣素秋眼看徐沧耍无赖不搭理自己,眼皮都耷拉下来了,显然是想不管不顾的直接睡去,心急之下,忽然想到徐沧的性格,于是连忙丢出一个问题,果然,就见那本来都闭合了的眼睛立刻睁开,甚至还闪过一丝精光。
「郑知府或许是有问题,但他应该与反贼没有关系。」徐沧明白宣素秋的意思,说完见她不解,便低声道:「他若是与反贼沆瀣一气,这个苏州知府的位子对于反贼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为了刺杀我而害他丢掉知府之位,这完全是因小失大,你从这一次刺杀中就应该看出,反贼中也不乏能人,这种自毁长城的举动他们不会做的。」
「但事实上郑大人并没有丢掉官位不是吗?」宣素秋沉思着道:「也许反贼就是料中大人这种处置呢?」
徐沧笑道:「怎么可能?我这是没死,如果我被刺死,他郑同光最起码也是个罢官去职的下场。更何况,就算我没死,如今这处置,也是反复考虑后才做出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还是很让人意外的,反贼们又不能未卜先知,而且,他们绝对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那…也许这些家伙们就是不管不顾呢?反正造反无望,就能杀一个是一个,抱着这种心思的话,也不会在乎郑大人这个知府之位不是吗?」
宣素秋这就属于抬杠了,她其实真不是什么深思熟虑,这种高难度活计不适合我们宣仵作相对简单的大脑,之所以这样绞尽脑汁,完全是为了难为一下徐沧,让他认真思考,撑过这段困乏。
却听徐沧斩钉截铁道:「不会,既然造反无望,那就不如过安生日子好了。前朝余孽蛰伏了一百多年,他们的意志无比坚定,而支撑他们的,就是那个虚无缥缈的造反希望,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谋反做准备,所以苏州知府这个位子,他们只要拿下,就决不会放弃。」
「既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谋反做准备,刺杀大人算是什么准备?虽然您位高权重,又是皇上的外甥,可恕我…那个…咳咳…直言,徐的死,其实对天下大势并没有任何影响吧?」
「是没有影响,但对苏州有影响,别忘了,三场离奇大火,已经在苏州百姓心里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如今我若是再被刺死,苏州百姓心里会怎么想?朝廷一位钦差光天化日下被刺杀而死,朝廷能不彻查吗?一旦彻查,苏州城又会是什么光景?原本江南贪官污吏横行,陈大人一通秋风扫落叶,虽是大快人心,却也引起了一些人心恐慌,所以此时万万不能再在复杂局势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我之所以要最低调处理此事,便是源于这方面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