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深深吸了一口气。
赵洛懿自领失察之罪,当着十方楼所有人的面,说出了他的身世,有了这档子身世,最可疑的动机也变得不可疑了。他可以是朝廷安插在十方楼的人,毕竟朝廷收买十方楼的提议曾被温煦拒绝。
回想起来,真像是他的师父和师兄,联起手来,坐实了他杀害温煦的罪名。
自嘲的冷笑没能到达李蒙眼底,他忽然浑身一颤。
李蒙仰起脖子,喉结重重鼓动两下,呼吸也变得急促。
一个声音质问他,为什么不可能?也许这就是真相。
这个念头就像一只有力的手,毫不留情扼住了李蒙的脖子,他的呼吸短暂停滞了片刻,开门声传入耳中,那口气才喘了出来。
伴随赵洛懿步入柴房,李蒙无意识向后缩了缩,脸色变得很难看。
&ldo;吱呀&rdo;一声,门在赵洛懿身后被关上,只留下一条fèng隙,给屋内增添了一点光。
&ldo;过来。&rdo;赵洛懿居高临下俯瞰李蒙,冷道。
李蒙咬住嘴唇,第一次对赵洛懿的命令充耳不闻,他缩在柴房一个角落里,看着十分可怜。
&ldo;你的手需要接上去。&rdo;赵洛懿道。
&ldo;不需要。&rdo;李蒙固执地抬起脸。
那张青紫交错,肿胀得变形的脸,刺激得赵洛懿瞳孔微缩。
李蒙垂头丧气,一手圈着膝,脱臼的手腕没有生气地耷拉着垂在地面。
赵洛懿大步上前,在李蒙面前蹲下身,&ldo;疼不疼?&rdo;
李蒙没吭声。
&ldo;一定很疼。&rdo;恍惚的言语不像是赵洛懿会说的话,他小心抓住李蒙的手臂,两个人暗中较着劲,终于李蒙的力气根本不是赵洛懿的对手,他输了,赌信任他输了,赌力气他输了,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他的心一定是世上最坚硬的石头做的,百毒不侵,波澜不兴。
轻微的&ldo;咔&rdo;声从骨fèng里发出,耳朵虽然听不见,但那一下剧痛牵扯着李蒙的神经,他脸一下红了,泪水涌入眼眶。
&ldo;好了。&rdo;赵洛懿长出一口气,他竟然有点不敢看这时的李蒙,目光有意躲闪。
落在李蒙眼里,只剩下赵洛懿淡漠宽阔的额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胸腔中最柔软的部分,让一只无情的手揉来搓去,想捏成什么形状,就捏成什么形状。
&ldo;还疼吗?&rdo;赵洛懿手指按压李蒙肿得厉害的手腕,轻轻推拿他的手掌,活动刚接上去的腕子,手指贴着骨头感受是否已经接续好了。
&ldo;说话!&rdo;赵洛懿强硬的话戛然而止,滚烫的热泪&ldo;吧嗒吧嗒&rdo;接连不断地落到他的手背上,他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蹙起,脸皮子绷得很紧。
赵洛懿深吸了一口气,才尽量让自己以从容的神情,去仔细看李蒙现在狼狈凄惨的模样。
只过了一个晚上,李蒙那股活灵活现的神气已经消磨殆尽,那双湿漉漉的眼珠浸在眼泪里,憋着一口气的模样,让赵洛懿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心痛,也许因为没有体验过,他疑惑地低头,一只手在左胸摸了摸。
是子母蛊之间的联系吗?他疑惑地想,眼睑抽动。
&ldo;没事了,别怕。&rdo;
为什么还要拥抱呢?李蒙恍惚地想,沉沉靠在赵洛懿肩头,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赵洛懿紧紧抱着他,几乎勒得李蒙喘不过气。
&ldo;我会死吗?&rdo;李蒙颤抖的声音问,&ldo;我不想死。&rdo;
一时间许多画面浮上赵洛懿的心头,李蒙一直怕死得要命,为了保命,为萧苌楚办事,险些坏了大事。也是为了保命,听孙天阴说不会死之后,渐渐现出少年人本来天真热烈的性情。从他去灵州接李蒙,他是个随时都阴翳自闭、一脸老成戒备的小老头,直到现在对自己完全放下戒心敞开心扉。
赵洛懿嘴唇嗫嚅,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他安抚地摸了摸李蒙的背脊,没有说话。
&ldo;那我要是死了,你能帮我办一件事吗?&rdo;李蒙又开始哭了,不住吸鼻子喘大气,他推开赵洛懿,专注凝视他,似乎这样能让赵洛懿记清楚,&ldo;帮我查清楚,当年是谁非得置我爹于死地,再杀了始作俑者报仇。&rdo;他怕赵洛懿拒绝,急切地补充道,&ldo;你办得到。&rdo;
赵洛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李蒙松懈下来,背脊微微佝偻着,手脚摊开坐在那里,像个玩累了的小孩。
&ldo;太师父不是我杀的。&rdo;委屈的口气,话哽在一半,李蒙抬头看了看赵洛懿,赵洛懿没有多余的表情,渐渐模糊起来的视线,让这个人离他越来越远。
赵洛懿锋利的眉峰难以遏制地紧锁起来,猛然间他伸出手臂,将李蒙抱在怀中,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郁闷道:&ldo;我知道。&rdo;
李蒙不知所措僵在当场。
&ldo;你那点本事,杀几匹马我信,要杀人还差得远。&rdo;李蒙的心性,还不足以能在温煦毫无觉察的情形下杀了他。这些话赵洛懿没说,心里却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