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小说网

面包小说网>方圆四十里是多大城市 > 第二十一章 在树上喊话的布谷鸟1(第3页)

第二十一章 在树上喊话的布谷鸟1(第3页)

唐玉清一个人在集体户门口站着,月亮使卧在泥地里的半截缸油光光地好看。匿名信的事情出现以后,集体户里几乎没有人和唐玉清说话,所有的笑声,都使唐玉清紧张,她以为她必定是别人笑的对象。现在,她听见他们黑压压地走近了。他们说:“真是什么王八蛋都混到知识青年堆儿里了,我们的内部藏污纳垢,连老农民家的傻二小子也进来了!”月亮在这个晚上惊人地大,而且是亲切的乳黄色,知青们决定在月亮普照的银色大地上唱一首歌。从乱唱到齐唱,渐渐变成了轮唱:

屯老二我问你,

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在正西,

离这儿还有一千里。

唱歌使人兴奋,知青们说:“连画棺材的都蹦跶出来了,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明天早上不出工了,睡足了,咱上大队汇报去。”

画匠从清晨就开始收拾他的绘画用具。接生婆提着两只鸡过来说:“这是两只九斤黄,都摸着蛋了,扎住脚,给你算个手艺钱。”就在这个时候,大队民兵营长带着人进院子喊接生婆。他们说:“你家来了啥人?”

画匠只看见狂舞的鸡翅膀,好像是它们坏了事情。画匠慌极了,提着捆了蓝布条的鸡腿,把它们塞进棺材里去。民兵并没有多停留,问了画匠是哪里的人,又警告他快离开之后,他们全走掉。可是,那两只怀了蛋的母鸡都断了气。

接生婆说:“画匠师傅,你装巴装巴家伙,麻溜儿快走吧。你也瞅着了,这鸡不是瘟病,揣着蛋呢。你也省事了,要不你走半道上还给它们透气。”

画匠想:我在锦绣没有做下仇儿,咋能给人报了呢?越这么想,越感到这地方深不见底。知青都在向阳的坡上,给远去的画匠喊口令:

一二一,

画出个大公鸡!

一二一。

画匠踩着“一二一”,心里觉得很别扭。他逃亡一样出了锦绣的地界。回到自己的家,画匠突然说:“槽子糕我咋没见着?”

115。李英子为什么梦到母亲

改善伙食这一天,锦绣公社敬老院把煮肉的大铁锅架在院子里。一对老夫妻都穿着长到膝盖的黑棉袄,四处找李英子,他们互相不讲话,见到人就说:“我们老公母俩要找英子断案。”其他老人说:“啥案?”两人大声抱怨对方,气得脸上全是皱纹。

李英子调到敬老院一个月了。她在院长办公室,院长说:“你别领这二十块钱工资,到年底,给你折算成工分,你还是具体户的知青,算借你来帮忙。”

李英子说:“我什么也不是,就是敬老院的职工,和你们一样按月领工资。”

院长说:“敬老院有啥出息,我还是指望你能抽回去,哪好也不如家。”

找李英子断案的老人找到院长办公室,一个进了门就说话,另一个坐在门槛上放开音量号哭。门外刮着春天的干风,李英子掀开左边那扇棉衣襟挡住风,划火柴,点着一根烟。两个老人诉说他们因为枕套里的黄豆打架。敬老院里的老人不分性别,全睡在一条大炕上,人和人之间隔一截挡板。如果是一对夫妻,中间的档扳会抽掉,表明那个空间是两个人的。老人很快和好了,走出院长的办公室。满院子的肉香,上了年纪的人闻不到。他们探头向锅里说没见到肉,炊事员捞给他们看。他们又说:“切得太碎。”有人问和好的老人,为什么只听李英子的。两个人说:“旁人的心摆不正,心都长到肋巴扇子上去了。新来的李英子识文断字,公平。”回到东房,老太婆上炕剥黄豆荚里的豆粒,然后装进枕套。她是枕着黄豆睡觉的,那是她生命里最有价值的东西。老头子拿暖水瓶的铝盖装了黄豆,在风里斜着,走向豆腐房,换了两块滚烫的豆腐,马上捧在手掌心里吃啃,吃得飞快,好像很怕有人冲上来抢走了它。李英子说:“大爷你吃慢点儿。”老头子两只空空的手摸进嘴巴说:“上牙膛烫起泡了。”李英子说:“你急的什么呢!”老头子说:“慢了不中,像没吃着。”

老头子在棉袄两侧摩挲着手,自言自语走了。老头子说:“人活就要生养,生养了才有孙男弟女养老,不用进这熬干人的地场儿,吃块豆腐落了满嘴的泡。”

就在这个晚上,李英子梦到了母亲。从一扇对开的门,又像深紫色的丝绒帷幕里出来,一个没有具体面目的人,但是那人微微走近的光影非常确切,就是母亲。

母亲说:“是我,是妈妈!”

母亲说:“你走了八年都没有消息。”

母亲说:“你把名字都改了,我的女儿叫应知,不是英子。”

母亲说:“那些年的事快忘了吧,那时候连我都年轻。”

母亲说:“连抽烟你都学会了,我看你的手指头发黄,是劣等烟叶熏的。”

母亲说:“家里的茉莉冻死了两盆,你爸爸的橡皮树给我碰破,流了一天白浆。”

在李英子的梦里,母亲就是来演独角戏的,一个人对着黑漆漆的四周念着她的台词。李英子想:我不动心,经过这八年,我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布谷鸟很早就大叫。种谷子的人下地了。牲畜在最前面,随后是扶犁的,再随后是敲点葫芦下种的,最后是踩格子的,他们脚顶脚把刚破开土地踩结实。这列小的队伍不断在大地中间折返走。锦绣以外全北方的每一块泥土都精细地耕种过了。李英子和几个身体好一些的老太婆去院子里栽土豆。梦里面母亲的声音又出现。

116。幸福的极限是到马车上

刘青从锦绣供销社买了两只新的马套包,把它们挎在臂弯上。他越过河上的小桥,准备回红垃子屯。走了几里路,脱了棉袄和罩衣夹着。刘青想:我这样像啥,拖儿带女的赶集人。后面三匹马的蹄子和橡胶车轮声赶上来,刘青闪开车辙。马车上坐着几个盘腿笑着的女人,又高又悠闲,其中有人说:“捎上他个脚儿,他是红垃子屯的。”赶车人不太情愿,吆喝牲畜停车,根本不回头说:“想捎脚儿就麻溜跑两步。”刘青左右都拖着东西趴上马车。一个人说:“刘青大哥我认得你,你不认得我。”

刘青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知青健康的红脸。刘青想:大地里的庄稼多有营养呵。

1965年,刘青代表全市的十几个坚决要求到农村去做新农民的高中毕业生在市里的体育馆宣誓,主席台的对面是画了红脸的小学生百人合唱团。对那群孩子,刘青略微还有记忆,现在,和他同坐一辆马车的就是当年合唱团的一个成员。

女知青说:“那个时候,你有多少岁?”

刘青说:“十九岁。”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